2010年1月14日星期四

狱卒的友谊
--岁月无声,记忆温馨

人生不满百,常怀千岁忧。打开岁月之门,走进时光隧道,每个人都曾经有过一些刻骨铭心的经历;人与人,心与心之间,除了亲情、爱情、友情和师生情之外,还有一种跨越种族肤色、冲破世俗羁绊的情感交流,一种“无声胜有声、一切尽在不言中”的感动。

我曾有一段失去自由和单独拘押的日子,形体被局促在与世隔绝的囚室,大自然的风被挡在高墙外,除了那闪高高的小四方窗射进一线阳光,小木门上一个让狱卒窥视房内动静的小圆洞外,接触最多的要算是早晚准时送饭的狱卒了。

他是一个身材壮硕、满脸络腮的马来狱卒,第一次照面就给我一种非常严肃、不苟言笑的印象。莫非你还想得到一个温暖的微笑?我兀自笑着自己的傻气。每天一早,大约是七时三十分,一阵缓慢的脚步声过后,他会在小木门上轻轻敲三下,然后,哐当一声,小木门打开了,递进来一份我熟悉得再也不能熟悉的早餐-印度煎饼,静静地注视我一阵,关上门,慢步离去。

日子久了,只要听到他熟悉的脚步声,我耳旁就会响起轻轻的“笃笃”声。只要是他值班的日子,同样的动作和情景,还会在中午十二点三十分和傍晚六时再次出现,没有言语、没有交流,两个人默默对望,大约五六秒的时间。他要在我身上寻找些什么吗?在他心目中,我究竟是一个怎样的“对手”?

一个傍晚,接过食物,我第一次问他:巴仄,你有看报纸吗?我是说Berita Harian或是Utusan Malaysia?没有马上回答,他望了我一眼,似乎猜透我的心思:You boleh baca ?我点点头,要求他将隔天的报纸借给我。没想到,巴仄二话不说掉头就走,我一阵纳闷:怎么回事?情绪还没转过来,他就走回我的囚室,交给我一份当天的Berita Harian :这份报纸给你看,不要让别的狱卒知道,看完再交回给我。我赶紧握住他的大手,厚厚的、暖暖的。

就这样,我们开始了一个狱卒和一个拘留者之间的“秘密”。我在昏暗的囚室里“享受”着这异常“奢侈”的待遇。然而,这位好心的狱卒依旧是一个沉默寡言的汉子,我很多次想对他的“善意”表达我的“谢意”,他总不给我机会,除了送饭送报外,再也没有和我多说什么,直到我离开那座难忘的囚室,我们之间还是没有太多的谈话,但是,从那满脸络腮和注视的眼睛里,我读懂了他。

多年以后,我依然怀念那个壮硕的身影、那双曾经不停注视我的眼睛、以及那一张张隔夜的报纸。每次思之总会热泪盈眶、思潮澎湃。

法国大作家雨果在他最后的著作《九三年》中,通过他的主人公郭文司令官的口,说出一段至今仍萦绕我心的话:“在绝对正确的革命之上,还有一个绝对正确的人道主义。”

巴仄也许不了解,像我这样一个“尔雅”的年轻人,为何会成为他监视的对象?但是有一点他是知道的,因为有一个晚上,巴仄值夜班,夜已深,他轻轻敲响我的小木门,眼睛凑在小圆洞里,对我说:

“早一点睡吧!我知道,你是好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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