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08年11月18日星期二

第一章 我来自巴罗

(六)

新村的一天


这是我的故乡亲人们,在上世纪五十和六十年代生活中“一天的缩影”――

凌晨,报晓鸡还没亮啼,故乡勤劳的人们,早已从被窝爬起,顷刻间,厨房里便响起了锅盘碗筷的交响曲,做早饭和吃早饭的时间到了。
匆匆的早饭过后,大人们忙着准备胶刀、胶桶、头灯、提水罐、简便的携带早点等,裹好头巾,戴上帽子,跨上老式备有后架的脚踏车,出门之前,抬头一望,屋外的天啊,还是漆黑一片!
――不行啊,得争取时间,今天还要赶两份“行头”呢!
――杂货店里的米粮账就快到期,孩子们的学杂费还没着落呢!

顶着刺骨的寒风,奋力地踩呀踩,大家都希望尽早抵达各自工作的“行头”。
许多时候,你还会看到,脚踏车的后架上,紧挨着一个睡眼惺松的小孩――穷人孩子早当家!这些胶工的孩子们,都得到胶园里帮着父母“拔胶丝”和“收胶汁”。在这个新村的家庭里,哪家的孩子不都是有着同样的童年记忆呢?

从家里出发,我的父母和胶工们,都得踩上至少二至三英里(折合约莫四、五公里)的路程才能抵达胶林。此时,静静的胶林里,晨雾弥漫,寒气逼人,虫声唧唧,此起彼伏,偶尔还能听到林间鸟兽的怪叫声,更要提防冷不防从脚底下窜过的滑溜溜的蛇。这一切,对我的父母和故乡亲人来说,早已不是什么新鲜事儿,生活的磨难和考验,已经把他们烤炙成一副铮铮铁骨。

太阳高照,当大人们好不容易地把所属“行头”的胶树一棵棵都割完后,妈妈总会领着头汗淋淋的孩子在树头坐下,望着那一条条乳白色的小河,催促着快吃好早上带来的食物和开水,补充补充体力,因为,接下来的工夫,就是紧张的收胶汁和前往胶房排队“秤胶水”的工作了。
很多时候,如果天不作美,胶工们就得赶在大雨倾盆到来之前把胶汁收齐,否则当天的工夫和汗水,也许就得全部报销了。那种山雨欲来、林涛滚滚,胶工们互相呼喊提醒的场景,至今仍萦绕在我的耳际。

从胶房秤得胶水出来,父母和胶工们各自收好工具,又得跨上老铁马,顶着头上如蒸的烈日,在起伏不平的马路上踩呀踩。
回到家里,洗澡打点后,还得立刻准备午餐,催促上学的孩子赶紧吃饱上路。
午餐后,还没顾得上休息,勤劳的父母又得赶着到另一个生活的疆场,或种菜,或养猪;没赶场的,都得拿起胶刀,坐在屋前,唰唰唰地磨起胶刀来。

午后,在村里的两三间茶室里,刚刚喘过气来的村民们,偷得一段空闲的时间,三三两两地聚坐在一起:一杯浓馥飘香的传统咖啡,一份当天的报纸,你一言我一语地议论起当天的大小新闻来了,有时,你还会见到双方争得面红耳赤和拍打桌面的场景。没关系,不碍事,散会以后,大家又都抛给对方一个笑脸,各自骑着脚车和电单车离去,喏,脸上还漾着一副满意的神态呢!

傍晚,从一个个屋顶的上空,再次升起袅袅的炊烟,那是母亲们准备晚饭的通知。
此刻,空气中飘散着甜蜜的饭香,厨房里传出了叮当的锅铲声。
夕阳西下,倦鸟返巢,一家人聚集在小木桌前,享受晚餐和天伦乐的温馨时光。

与此同时,最富有青春朝气的地方,要数村中那一方小小的篮球场了,一组组活泼奔跳的村民孩子,在篮球架下投篮追逐,那是村中孩子们一天当中唯一和最便宜的运动了。欢笑声和戏谑声,交织成一幅新村少年的“生龙活虎图”,直到场边的父母声声催促,孩子们才大汗淋漓的回家去。

夜晚,掌灯时分,在没有电流供应的日子里,家家户户都点起了一盏盏煤油灯,有些人家则点起了亮锃锃的大光灯。灯下,母亲和大姐姐在缝缝补补,上小学的孩子则在父母的监督陪伴下做功课。
――橙黄色的光点,灯罩里不停跳动的火光,那是陪伴着我和一代新村孩子成长入梦的灯光,令人怀念的煤油灯。
六十年代的新村,除了村中那间老牌戏院放映的粤语残片和西洋牛仔戏之外,电视节目还没来得及走进这里。
因此,晚上九时许过后,劳碌了一天的村民,早早地就上床了。

一夜好睡,明天一早还得晨起、出门、流汗。
新村的一天,就是这样,一天又一天,一年又一年,天天如此,年年如此。
生活在园丘和山村的孩子,也像他们的父母一样,早早起床,到胶林帮工,午后上学,晚上做功课,然后,又早早上床。
记忆中,从我懂事的时候开始,我的父母,我的亲人,我的邻居们,还有我的那些可爱的同学们,尤其是那些来自园丘的同学们,也都是像我这样,过着这样单调而重复的“新村的一天”的。

你呢?你的新村的日子,是否比我们的日子更快乐、更平凡?
又或者是,比我们的日子更愁苦、更忧伤呢?

第一章 我来自巴罗

(五)

巴罗,一片积水的洼地。
--开埠和建村始末

我终于回到了我的故乡。
回来的第一件事,当然是用我的双脚,踏踏实实地走一回故乡的路。
我有多久没有踏上这条回家的路呢?
从儿时懂事的时候开始,我就知道,我的故乡有两条“大街”:
阿布巴卡街和童邦莪街。
那么,这两条街又是如何得名的呢?
我们还是从这个地方的开埠历史说起吧!

从老一辈村民的回忆和口述历史中得知,巴罗的开埠可以追溯到上世纪二十年代。
当年,这里原是一片积水的洼地。它静静地躺在这里,也不知有多久了!
1916年间,永春籍先贤黄仁望等人,从当年南来时的第一个落脚站,雪兰莪州的巴生,率众南下来到这个柔佛州中部的地方,他们在现今阿布巴卡街道两旁的地段,建起了29间亚答屋,定居了下来。由于这里到处积水,洼地一片,马来语称积水的洼地为“Paloh”,华语音译的“巴罗”也就这样沿用了下来。

在没有得到任何外来津贴的情况之下,黄仁望等第一批先贤,自资出力进行填土工 程,改变了两条大街和邻近地方经常浸水的情况。当时的柔佛州苏丹阿布巴卡前来巡视时,曾对这批先民的自资独力修路予以嘉奖。
后来,人们除了将这条大街称作惹兰阿布巴卡之外,也把另一条童邦莪街称作仁望街,借以纪念和表彰黄仁望先生的开埠功绩。
巴罗这个小镇,就是这样,以这两条街为中心,开始向四周辐射发展起来。
这就是巴罗开埠后的原始雏型。

1942年出生后就在巴罗居住和生活的老字号茶室――岭南茶室东主黄家发先生,在回顾这段开埠的历史时,曾告诉我们一个关于“颜天黄地”的老掌故。原来,在当年第一批前来巴罗定居的永春籍先民当中,又以颜姓和黄姓的同乡居多,故有此说。时至今日,黄姓和颜姓的居民,仍旧为数不少。

及后,英国人的财团夹着统治者的方便,在这个地区附近方圆数百里的地方,雇佣当地居民开芭种植,开辟了一个又一个以橡胶业为主的园丘,大大小小不下十个,计有巴罗园(Paloh Estate)、金葩士(Kempas Estate )、加拉旺(Kelewang Estate)、十步路(Sepuloh Estate )、武吉巴罗 (Bukit Paloh )、圣德巴罗 (Central Paloh )、加厘马来亚(Kali Melaya )、美那年(Beradin)等,雇用大量的合约园丘工人,这些园丘工人当中,又以华人为主,印度人次之,马来人更次。属于华资拥有的园丘,就只有郭新园和重吉园,而且,那是较后时间的事了。

1941年,日本侵略马来亚时,故乡的亲人多逃往一个称作“联丰山”的地方避难。一方面是为了躲避日军的搜捕和残杀,另一方面,也在这个比较远离“小镇”的地方开荒种植,度过黑暗的三年零八个月。

1945年,日本投降,英国人重临马来亚,并且很快的就和马共领导的抗英武装力量干了起来。为了进一步隔离居民和马共的接触,达到其“剿灭马共”的战略需要,英国殖民统治者在1948年宣布全国进入紧急状态,在全国各地建起了数百个“移民新村”,更把马共活跃的森林边缘和新村地带宣布为“黑区”,实行严厉的人身搜查、米粮配给等,在“黑区”里实行午晚两次的“大镬饭”制度。

我的故乡巴罗,也在这个时期被划进了这些如同集中营般的“新村”范围中,而1948年,也就成为了这些“移民新村“的建村年份。如此算来,从1948年建村开始,我的故乡和全国那450多个”同袍兄弟“一样,已经走过了六十个风雨兼程的年月了。

而我,就是在建村后的第五年,也就是战后的1953年,来到这个被称为“移民新村”的小山村的,这样说起来,我就是这个“新村”的第二代村民了。

漫步踩在故乡的土地上,望着阿布巴卡大街上两旁日见陈旧斑驳的商店,迎面而来的,都是满头斑白的年长村民,难得见到几个青春的身影,我不禁默默地问自己:

啊,故乡,我出生的地方,你别来无恙吧?
六十年了,我是你睽违多年的游子,你有那些新的和旧的故事要告诉我?
比起当年成立时,你肯定是有了许多新的面貌,你已经有了第三代、第四和第五代甚至第六代的村民了吧?
那么,在六十年后的今天,你是更加風華正茂,还是日渐垂垂老去呢?
你的第二代、第三代、第四代、第五和第六代的子孙们,是否依旧以你为荣?
还是早已和你渐行渐远,不屑一顾了呢?

与全国那数百个“同袍兄弟”相比,你是属于比较幸运的,还是命途多舛呢?

2008年11月8日星期六
















遥望故乡的云:一个新村孩子的本土寻根

开场白: 我回来了

2008年11月8日,星期六的午后,我回到了我的出生地。
我仔仔细细地看了那些曾经的山,曾经的井;
小心翼翼地走过了那些弯弯的小路,静静的小桥;
我贪婪的双眼,一直在寻找些什么--

啊!
那些曾经的童年玩伴和欢笑呢?
那些曾经的长辈和顽强的身影呢?
那些曾经飘散着饭香的甜蜜炊烟呢?
那些曾经带给我许多美丽想象的鸽子呢?
那些曾经自由飘飞在蓝天上的七彩风筝呢?

啊!
日子如飞,岁月如梭,往事如烟!
它们看似离我很远,又好像离我很近。

我真想知道:
当年,我的那些从北方那片灾难深重的原乡,飘洋过海来到这里的祖辈们,以及在这个蕉风椰雨的新家乡诞生的父母,以及他们的伙伴们,究竟是如何在这个陌生的地方生活和繁衍下来的?
在这个埋葬了我的祖辈和我的许多亲人的地方,曾经发生了哪些大事和小事,必须记得的和不该忘记的事?

啊!谁能告诉我,准确地告诉我,我是如何来到这个世界,来到这个新村的?
啊!谁能告诉我,准确地告诉我,我的故乡曾经走过那些历史的云烟和悲欢的故事?

有那些家乡的父老曾经牵过我稚嫩的小手?
有那些童年的玩伴仍旧固守住这一片天地?
有那些事情影响和改变了我这个贫穷的山村孩子?
有那些甜蜜的乡音能够慰藉我长途跋涉后的耳朵?

我想,我已经不能再等了,我也不能再等下去了,因为:
我的勇敢的祖父已经在28年前的1980年离开了我们!
我的强悍的祖母和能干的父亲,也双双在23年前的1985年离开了我们!
如今,除了我的年迈母亲和三几位亲人外,能够对我讲述当年故事的长辈,能够协助我找回那段悲欢往事的亲人,已经越来越少了。

我不能再等下去的原因,还因为我的那两个非常现代和开始寻找父母历史的孩子。
因为,我的故事,也是他们的故事,我的那些并不如烟的往事,正是他们生命的前奏曲。
于是,就有了这个迟来的寻根,一个新村孩子和他的孩子们的本土寻根。

第一章 我来自巴罗

(一) 我出生在新村

1953年5月11日,癸己年农历3月28日,星期一凌晨的卯时,我出生了。
迎接我的这个小新村,名字叫做巴罗(Paloh )。
我出生的地方,就在童邦莪街头一间二层楼的小房间里。

这是一个名副其实的小山村,位于柔佛州中部一片肥沃的土地上,是马来亚南北铁道旁一个朴素的小站,静静地躺在一片崇山峻岭之间。在它的四周,方圆数百里的土地上,是绵亘万里的青葱胶林,它们都是属于当年英国人的大园丘。因此,这里的大部分村民,包括我的亲人们,都是这些英资园丘的雇用胶工。

漫山遍野的胶林,像一道绿色的屏障,既守护着我的故乡,也把这个小山村,与外界相对地隔离开来。在我出生的那个年月,村民与外界的沟通往来,除了一条从新村经由新港通往永平镇的弯曲黄泥路之外,最方便的,就是那条唯一的南北铁路线了。

这个小山村和平凡的小站,是那么的不起眼,以至于很少人会对它多望一眼!
然而,每天几趟南下北上的单轨火车,都会准时地从我的山村呼啸而过,对我的那些日出而作、日落而息的乡亲们来说,这一趟趟的火车,以及火车上坐着的并不相识的旅客,就是他们每天与外面世界的接触了;有时候,你还能看见一位父亲或者母亲,牵着孩子的小手,兴高采烈地站在月台上,露出一种羡慕的眼光,笑望着一趟趟火车的来去。最难忘的,要算是那夜行火车的报时汽笛了:在寂静的深夜里,这声声汽笛,格外响亮,如同报晓的晨鸡,划破了已经沉睡多时的小山村。

然而,就是这样的一个小山村,没有预告,没有张扬,它不但接受了我和我的同代人,而且用它土地上的乳白胶汁把我抚养长大,庇护了我和我的亲人们。因此,这里就是我的故乡,永远的故乡,从我出生的那一天开始,它就和我的生命紧紧地连在一起,一生一世,不弃不离。

后来我才知道,我的故乡,我的小山村,是和当年全国450多个“移民新村”一样,在一个特殊的年代,为了一个特殊的目的,被圈定起来的其中一个“新村”。而且,正由于它承载了这样的历史背景,就注定了它往后的日子,和那数百个“同袍兄弟”一样,面临同样的坎坷,悲欢与共了。

那么,居住在这些“移民新村”的村民呢?
他们的生活、梦想和命运,又是怎样的一个个故事呢?
作为新一代的村民,我们对这片生我养我的土地,是情深意笃还是渐行渐远了呢?
长久以来,几乎没有人为他们留下正式的记录,正如没有人愿意对这个小山村多望一眼那样。
然而,过去没有,现在,或者将来,就不能改变吗?
毕竟,他们,以及他们的后代,可都是我的祖辈父辈和家乡亲人啊!

(二) 我来自“新村”

我的追寻,是从上世纪四十年代开始的。
当然,那时我尚未来到人间。
我是从我的祖辈和父辈生活的那个时代,开始我的寻根之旅的。

1941年12月,日本军国主义者侵占了马来亚,我的祖辈和父辈们,以及全国的各族同胞们,开始了他们三年零八个月“铁蹄下的生活”。侵马的日本蝗军,就像他们在中国战场上所犯下的罪行那样,对我们的同胞进行了惨无人道的烧杀掳掠,制造了数不胜数的恶行和冤魂,人民对侵略者的罪恶昭彰,恨之入骨,咬牙切齿,纷纷支持甚至参加了森林里的抗日武装游击活动。

1945年,日本军国主义者在广岛和长崎连遭了两颗原子弹之后,加上在各个东亚国家的侵略战场上面对不可摆脱的困境,终于在当年的8月15日正式宣布投降,结束了“大东亚共荣圈”的“美梦”--东亚各国人民的噩梦--,加速了第二次世界大战的结束。
我们的祖国,当时称作马来亚,也从三年零八个月的苦难深渊中解放了出来。

我的祖父母和父母,曾经不止一次地,向我控诉那段苦不堪言和到处躲藏的日子。
这些受尽苦难却又无比顽强的祖父辈们,即使在颠沛流离的日子里,也在心里默默地祈祷着、盼望着:平静安宁的日子啊,你快点到来吧!

然而,悲苦的命运并没有早早过去,漫漫长夜,似乎还不想轻易地退去。
我的祖辈和父辈们不但没有盼来平静安宁的日子,日本人投降之后,一段更加惶恐不安和动荡的岁月,却接踵而来了。

二战后,马来亚的原殖民地宗主国英国人,以胜利者的姿态迅速接管了这个国家。很快地,却又和当年曾经携手合作抵抗日本侵略者的马来亚人民抗日军,以及领导这支人民抗日武装的马来亚共产党,展开了一场新的你死我活的“内战”,把人民引颈企盼的和平美梦彻底砸烂,开始了另一段更加动荡不安的岁月。

母亲曾经告诉我,对于当年这一段苦涩无奈和白色恐怖盛行的日子,民间曾广泛地流行着这样一首歌。这便是母亲非常深情地对我唱出的歌词:

我爱我的马来亚,马来亚是我家,日本时候多苦难,如今更苦愁。
谁知狗去猴子来,马来亚成苦海,同胞们呀站起来,不要再等待。

看来,这是一首反对日本侵略者和英国殖民者的歌曲,表达了人们对外来侵略者和统治者同样愤恨的心情。我也曾多次从祖辈们的口中得知,人们常把那一段悲苦的日子,称作“黑区时代”。一个“黑”字,画龙点睛地道出了人们心中的愤懑和无奈。

(三) “移民新村”的“黑区岁月”

翻查我们祖国的历史,我得知:
从1948年开始,英国人为了对抗马来亚共产党所领导的抗英武装力量,阻止人民对彼等的支持,把人民同森林中的游击队隔离开来,宣布全国进入“战争紧急状态”,把原来散居在森林边缘各处从事农作垦殖的人民,统统集中在一起,建立了如同集中营般的“居民点”,也就是我国历史书上所说的“移民新村”。

吊诡的是,除了极少数的异族同胞之外,百分之九十以上的“村民” ,全都来自华族同胞。
为什么会这样呢?长大以后,我才知道,这又是英国殖民主义者惯用的分而治之政策下的产物!

从此,我的祖父母、外祖父母、父母以及他们的兄弟姐妹们,就像居住在全国450多个“移民新村”的各族同胞一样,开始了长达12年之久的“集中营式”生活,直至1960年,我们国家独立以后三年,这个臭名昭著的“紧急状态魔咒”才被正式宣布解除。

在那段“集中营式”的岁月里,人民失去了最基本的行动自由和出外工作的权利。
这些名为“受保护”的“移民新村”,四周都围上了重重的铁刺藜,从早到晚,都有荷枪实弹的军警人员在把守,村民进出都需通过这些“岗哨”的严厉搜查,而且不能自由买卖粮油衣帽等日常生活用品。这段难熬的岁月,也就是我的祖父辈们口中常说的“大镬饭”时期。这个时期,米粮成为统制品,村民“家无隔夜粮”,每天都得到政府规定的“大食堂”,按人头排队领取“大镬饭”。这种吃“大镬饭”的日子,一直持续到“黑区时代”的后期才逐步“解禁”。

此外,三不五时,都有村人被指为“危险分子”带走,或监禁,或殴打,或遣送,或不知去向,靠近森林的边缘地带,夜晚时分常有枪声卜卜,狗吠声四起,村民们都熄灭了灯火,屏住了呼吸,静静地守候在家里,不敢入眠。

我的华生二舅,就是在这样的历史背景下,被蛮横地遣送回中国,那一年,二舅只有三十四岁,留下二舅母和三个年幼的子女,从此,天涯海角,和在马的亲人断了音讯。
我的兰生三舅,因不甘被抽壮丁打自己人,也在一个深夜里不辞而别,走上了一条自己选择的抗争之路,至今下落不明。那时,三舅正是风华正茂的青年。

后来,我才知道,在那个风声鹤唳、草木皆兵的年月里,在我们祖国各地,从南到北,从大城市到小城镇,不知有多少手无寸铁的人民失了踪,又有多少热血的青年被迫辞别父母家人,从此天各一方,命途多舛。

啊!就在这样兵荒马乱、苦日子不知什么时候才到尽头的日子里,我带着属于自己的旷世的啼哭声,来到了父母的家庭,来到这个多难的国家,来到这个纷扰的世界,参加到了这个苦难重重的岁月中来。我是不是生不逢时了呢?

(四) 我是战后婴儿潮的同代人

后来,我才知道,在这个世界上,和我一起在那段时间降临人世的婴儿,被冠予了一个很特别的名词:“战后婴儿潮”。顾名思义,那是在二战结束后,在全世界各地大量出生的婴儿,而我,正好赶上了这一大潮。时也,命也!福乎,祸乎?

现在,我才知道,其实,我无从选择!
现在,我才知道,我们这一代,来的正是时候。

可不是吗?
我们曾经目睹了世界两大阵营的冷战时代,有幸见证了柏林围墙的崩塌;
我们兴高采烈地迎来了电脑科技和网络世界,见证了一次又一次的人类登月盛事;
我们曾经和杜鲁门总统、丘吉尔首相、史大林、戴高乐、甘地、卡斯特罗、毛泽东和周恩来等,这些引领世界命运和风潮的人物,共同生活在这个世界上;
我们也经历了这个多元民族的国家,从英殖民地到独立建国的历史,见证了从马来亚过渡到到马来西亚的进程;
我们出生的时候,战争已经结束,久盼的和平日子已然出现,我们无需像我的祖父辈那样饱经战火蹂躏,到处颠沛流离,我们已经可以穿上洁白的校服,背上骄傲的小书包,安静地坐在明亮的课室里,听老师讲述一篇篇精彩的课文了,虽然,那是多么简陋的亚答屋顶和木板课室。

更重要的是,二十世纪下半叶至今的许多世界大事、要事、好事、坏事,都在这过去的半个世纪里发生了和发生着,我和我的同代人,我们当中的许多人,都有幸经历了,甚至参与其中。

不仅如此,我们还与全世界的几十亿人类,一起挥别了二十世纪,阔步走进了二十一世纪。
从这个意义上来说,我和我的同一代人,真是赶上了一个最好的时代,一个充满变革的时代,一个充满希望的时代,也是人类历史上一个最伟大的时代。你说呢?

2008年11月7日星期五

书香日宣言

高尔基说:书本是人类进步的阶梯。
培根说:知识就是力量。
中国的先哲则说:一日不读书,言语无味,二日不读书,思想停顿,三日不读书,面目可憎。

可见,古今中外,无不鼓励人们走进书香,泅泳书海,拥抱知识。然而,言者谆谆,听者藐藐,真正喜欢读书,坐拥书城,并从中发现读书乐趣的人又有几许呢?环视四周,我们的同胞宁愿毫无目的地留连百货商场,孤坐在电视方格前数小时,却始终不愿拿起一本好书,让自己和作者来一次难得的谈心,让心灵来一碗香甜的鸡汤。

于是,我们常常可以听到以下的慨叹:
“我们的社会是一片文化沙漠。 “大马的阅读风气令人失望。”
“大马人每年平均只读二本书。” “我们的孩子宁作网中人也不愿打开书本。”

这一个个令人叹息的感慨,不但出自我们的领袖和官员,也来自有识之士和父母师长。然而,感慨了多少年,叹息了多少次,我们的读书风气依旧如一湖死水般溅不起一丁点浪花,更可怕的是,不少人还对书本抱有一种另类鄙夷,犹如“怕输”一样地“怕书”。于是:不买书,不看书,不碰书,视书本如敌人,如草芥,如瘟神,口袋满满,脑袋空空,富有到只剩下金钱。

已故当代管理学大师彼得杜拉克在《下一个社会》这本著作中告诫世人说:“新的社会是一个知识型社会,知识将是社会的主要资源,知识工作者将会是主要的劳动力。现今的知识很快就会落伍,知识工作者必须定期回到课室继续进修,与时并进。”

为了紧记大师的遗言,为了一个富而好礼的社会,为了华社更光荣地生存在马来西亚,今年,我们六个文教团体联手主办了这个意义深长的书香周活动,希望借此带起一股健康积极的阅读风气,打造一个爱书读书,有情有义的书香社会,并让这股沁人的书香,永久地延续下去。

我们衷心做出下列呼吁:

一。 在每个家庭设立家庭图书室。
二。 在每个社团设立阅读室和图书馆。
三。 成立更多的读书会,集体读书,共同成长。
四。 每天一小时,陪孩子一起读书。
五。 参与各种知识型的文化和学习讲座。

“问渠那得清如许,为有源头活水来。”
谨以台湾“新读书主义”推动者高希均教授的话作为今年度书香周的献礼,
让我们一起:

读一流书,作一流人,建一流社会。

写于2006年4月23日居銮市第一届世界书香日活动
朗诵诗:《巾帼颂》

--为大马华族巾帼儿女而作

(一)

南风起处
热带热土
扬起希望红帆
蕉风椰雨
牵手牵心
建起第二家园
从此
身在新天
心在新地
我们的爱
留在南山銮水

头灯闪闪
穿射胶林晨雾
乳白小河
流出柴米油盐汗水香
挥银锄 挑灰泥
红头巾 粗蓝布
不羡红装不自怨
谁说女儿不禁风
巾帼 顶起了半边天
巾帼 顶起了半边天

(二)

美丽的日子人人爱
美丽的日子不会自己来
幸福的家园人人盼
幸福的家园不会从天降
为了美丽期盼
为了无价幸福
姐姐妹妹 姐姐妹妹
不做背后女人
不当温室小花
大姐小妹
走出家门 笑看朝阳
大姐小妹
走上讲堂 喊出最强音
我们是 温柔的力量
结合另一半刚强
撑起
民族社稷
撑起
国家命运

(三)

历史 为巾帼铺新路
时代 催生新的梦想
我们穿街走巷 唤醒姐妹
我们开班授课 开阔眼界
我们闲话家常 情深意笃
我们家政合唱 舞蹈文娱
政治 不再是男儿志气
巾帼女儿 一样各领风骚
家国课题 民族兴革
我们的声音从不黯哑
扶弱助贫 爱心慈善
我们的身影从不缺席
鲜花 来自四面八方
甜蜜 留在我们心中
我们的脸
有自豪笑容
有灿烂笑容

(四)

新的世纪
扬起新的红帆
新世纪的姐妹
拟定重新出发的路标
拥抱金光闪烁的蓝图
缅怀先贤心血
饮水不忘掘井人
从今后
喜见红梅多结子
笑看绿竹又生孙
从今后
喜见红梅多结子
笑看绿竹又生孙


作于2008年9月25日
此诗将于2008年11月24日马华居銮区会周年纪念宴会上首次公开朗诵。
当信仰遇见了调侃
――纵论王朔现象与信仰危机

引言

信仰究竟是甚麽?
信仰的威力究竟有多大?

一个民族,或者一代人的信仰体系是如何建立起来,又是如何面临危机的?
当一个民族或是一代人的信仰,面临一种集体扭曲和陷入迷惘时,是否会给这个民族和这一代人的未来带来负面的影响?那会是一种可怕的代价高昂的灾难吗?

发飙自二十世纪八十年代末,并且持续至整个九十年代的「王朔现象 」,以及王朔的一系列充满调侃和讽刺意味的小说作品,在当代中国青年和大学生,尤其是在「文革」中长大起来的一代人当中,受到了广泛和极大的拥护,甚至影响了一代人的思维模式和生存形态。王朔的作品,首先是对主流信仰极尽调侃,其次是对传统道德嗤之以鼻。作者王朔正是这样的一代人,并且有意识地成为他们在文学上的代言人,因此才有了被当代文学界称之为所谓的「痞子文学」的出现。

这个持续经年的「王朔现象」,向我们的社会提出了一个看似轻松实则沉重的思考题目:当我们在惊呼一代人的信仰缺失已滑落到如此地步之时,又是否曾经扪心自问:是谁,或者说是甚麽原因,造成这种年轻人当中的「痞子文化」和信仰危机的呢?我们的社会和民族,是否需要一个全新的信仰体系的再造工程,藉以拨开我们眼前的迷雾呢?

走进王朔和王朔们的精神世界

中国当代文学,经过建国后十七年文学和十年文革浩劫的反复挣扎,适逢八十年代全面现代化市场经济大潮,经已告别了革命的激情岁月;与此同时,在面临社会结构重组,市民消费文化蓬勃兴起的当儿,文学上也开始出现了主流文化,精英文化和大众文化三足鼎立的局面,彼此间互相交融又互相交手,拥有各自的读者群和影响力。

作为大众文化前卫作家的王朔,以他特有的调侃式语言,尽情的嘲讽和颠覆了主流文化意识以及传统价值观,不但调侃了向来为主流文化所崇尚的“虚假政治理想主义”和“伪道德规范”,更把市井青年的粗言俚语登堂入文,冲击了“正人君子”的传统生活形态,具有明显的叛逆味道,被反对他的主流文学界评为“痞子作家”。但是,欣赏他的评论家们却认为:在王朔作品焦灼不安的背后,藏了许多忧伤的刺痛,甚至释放了不少仁慈的关爱。

从人文关怀的角度审视,我们必须探究的一个社会课题是:王朔和他作品中的主人公们,究竟是从那里走过来的?这一代的年轻人为何对养育他们的社会和生活形态,抱着如此离经叛道的姿态?与此同时,当我们发现他们是如此深恶痛觉地抛弃了主流的价值信仰后,却没有找到他们究竟要走向那一种更良善的价值信仰的讯号?相反的,我们只看到一个又一个的“痞子”,“顽主”和无穷无尽的贫嘴游戏。又或者,他们早已经不再相信任何价值和信仰了。

王朔曾经这样描述自己的出生和成长背景:「身体发育时适逢三年自然灾害,受教育时赶上文化大革命,所谓全面营养不良。身无一技之长,只粗粗认得三五千字,正是那种志大才疏之辈,理当庸碌一生,做他人脚下之石;也是命不该绝,社会变革,偏安也难,为谋今后立世于一锥之地,故沉潭泛起,舞文弄墨。」

你瞧,即使在自我介绍时,也没有忘记宣扬他的反传统,挑战既有道德规范的本色。这正是王朔和他那一代青年们对生活的认知和思想苦闷的写照!

王朔,北京人,生于一九五八年,是来自一个具有代表性的「京城军区大院」里的「大院子弟」。母亲是一位医生,父亲是解放军政治学院的教师。文革使这些「大院子弟」失去了原有的优越地位而成为抬不起头的「狗崽子」,文革后他们的父辈也接近离休年龄,过去的优越感再也找不回来了。这种严重的落差,给他们带来了失落感,他们变得满腹牢骚,愤世嫉俗,嘲讽一切,调侃一切;与此同时,对于主流知识分子控制全部社会价值系统的现象,早就看不顺眼,于是他们开始反扑和抗争,藉以引起人们对他们这一代人命运的关注。这就是王朔全部文学写作的滥觞和动机,其作品中出现的调侃文字和玩世不恭的生活方式,正是他和同龄的王朔们投向社会的武器和另类呐喊。

作家池莉曾经这样描述王朔:「中国就是有一群王朔。王朔们在我们好好学习天天向上的同时在课桌底下做鬼脸。他们讨厌做作的一本正经,恣意嘲笑正统的虚伪的一切。他们由于受尽歧视和压抑,而比同时代人先一步发现人的可怜可悲和可笑,所以他们被迫采取了一种与众不同的生活方式,就是那种“一点正经没有”的“顽主”的生活方式。于是,王朔的小说便受到了20世纪末年轻人亲兄弟般的认可和欢迎。」(1)在他的同龄人心中,王朔俨然是一位魅力四射的“英雄”,一个争相模仿的偶像。

人们不禁要问:这些「生在红旗下,长在新社会」的「祖国花朵」,是从甚麽时候开始,背弃了父辈们的期望,远离了国家为他们铺就的「金光大道」的呢?是谁让他们从「努力学习,报效祖国」的志愿中出走的呢?又是甚麽原因,致使他们那麽冷漠地看待父母和社会对他们的殷殷期待呢?

王蒙曾经独排众议地对这些王朔们寄于深深的同情和理解:「是的,亵渎神圣是他们常用的一招。但是我们必须公正地说,首先是生活亵渎了神圣,比如江青和

林彪摆出了多麽拙劣和倒胃口的闹剧。我们的政治运动一次又一次地与这些神圣的
东西――主义,忠诚,党籍,称号直到生命――开了玩笑。。。。是他们先残酷地“玩”了起来,其次才有王朔。」(2)

是啊,当一切美好的理想破灭以后,当人们心中的忠诚被一次又一次地骗走以后,当新的道德和价值还没有重建的当儿,我们又怎麽能期待这一代的王朔们,活出一种令人赞赏的生命形态呢?

直到今天,在我们每天接触的年轻人当中,不是随处可以见到这样的典型吗?可以说,王朔作品中的主人公,具有一定的普遍意义,他们似乎都是痞子,没有高远的理想,一副只懂得吃喝玩乐,没心没肺的模样,对现实世界从不关心,不图正业,充满幻想,专门找碴闹事,愤世嫉俗,却又无法改变现状,最后,只能剩下无赖和耍痞一途,更妄论甚麽价值和信仰了。

由于信仰的断层和缺失,我们的上一代和下一代之间没有了共同语言,即便在同一代人中间,我们也有了南辕北辙的年轻人。

换过另一角度去探讨,王朔和他的同龄人也不是没有信仰的。挑战“虚假的政治理想主义”,鄙视“伪道德规范”和玩世不恭的另类优越感,不就是他们的价值取向吗?没有信仰也就是一种信仰!他们就是要打破一切,调侃一切,嘲讽一切,惟其如此,才能证明他们的存在,引起人们承认并关注他们的命运。

一代人的信仰缺失,已然可以带来如此沉重的民族负荷与忧患。
问题是,人们是否曾经冷静地从王朔这些所谓的「痞子文学」中看出这一代人的呐喊呢?

调侃文字是王朔们反叛核心信仰的武器和投枪

王朔是如何把调侃文字当成他的武器和投枪的呢?

他的作品有三个明显的阶段:
言情阶段――代表作为《空中小姐》《一半是火焰,一半是海水》等。
调侃阶段――代表作为《顽主》《一点正经没有》《玩的就是心跳》等。
写实阶段――代表作为《我是你爸爸》《动物凶猛》《过把瘾就死》等。

在《空中小姐》中,王朔写了“我”和姑娘王眉的美丽邂逅。王眉对昔日当水兵的“我”充满美好的印象和激情,而现实生活中的“我”却是活脱脱的“痞子一个”:一无所有又蔑视一切,失落颓唐又傲慢自尊,看似超脱潇洒实际上是无可奈何。作品中的这个“我”,只是王朔作品中“痞子”和“顽主”形象的雏形,在他以后的作品中,借用这种“痞子形象”和“顽主语言”来对抗主流文化的描写,变得更加频繁和刁钻起来。

在《一半是火焰,一半是海水》中,王朔通过主人公张明的口吻说:“所以我发现大学毕业才挣五十元,我就退学了,所以我发现要当一辈子小职员,我就不去上班了。”因为奉行这样的生活哲学,张明成了“拼命吃拼命玩拼命乐,活着总得甚麽都尝尝是不是?每道菜都夹一筷子”的这样一种典型人物。

在第二阶段的作品中,王朔那种嘲讽主流意识,调侃传统信仰和价值观的心态,更加表露无疑,也更加痛快淋漓,堪称是调侃文字的极致。

单看这一阶段的作品名字,就能看出王朔心中根深蒂固的“反文化”“反崇高”和“反传统”的挑战心态。例如:我是一个十足的《顽主》,整天只会找碴,《一点正经没有》,我《玩的就是心跳》,你们《千万别把我当人》等等。

这一阶段的作品以《顽主》为首。王朔在作品中虚构了一个“三T”公司,专以“替人解难,替人解闷,替人受过”为宗旨,作品中的主人公用最虔诚的正经,却干着最荒唐无聊的事情,甚至包括替别人谈恋爱!小说中的人物并非没有任何文化教养,然而他们的智慧和创造力,几乎全部体现在一张嘴上:调侃和耍贫嘴,制造一连串高级或低级的笑料。例如,几个“哥们儿”在百般无聊中竟然决定上街打架闹事,其中有一段情节让人喷饭:

马青兴冲冲走到前面,对行人晃着拳头叫唤着:
“谁他妈敢惹我?谁他妈敢惹我?”
一个五大三粗,穿着工作服的汉子走进他,低声说:“我敢惹你。”
马青愣了一下,打量了这个铁塔般的小伙子,四顾地说:
“那他妈谁敢惹咱俩?”(3)

读者看到这里,都会为之一笑:好一个玩世不恭的马青,在百般无能中仍旧透着一种自我解嘲和随机应变的耍贫嘴本色,那大个子倒也看穿了马青,并不与之斤斤计较。像马青这样的青年人,在我们现实生活当中,不是随处可见又令人深思吗?

然而,王朔在采用这种批判方式时是有其独到之处的。当他在批判别人或别的事物时,总是首先把自己的位置放得最低,甚至不惜躺在地上,让对手无从反击。例如当他对卫道士,伪君子进行讽刺时,自己则站到了“痞子”和“流氓”的位置上,让对手无法以他也具有的缺点来否定他的观点。其实,人们之所以不反击,更多的是“瞧不起”和“不屑于”。

好一个王朔!他在调侃别人的同时,也极大的调侃了自己,在嘲讽现实世界种种不对劲事物的同时,也宣泄了自己心中前途茫茫的失落感。而这,恰恰就是王朔这一系列“痞子作品”所要达到的目的:百无聊赖,无可奈何,却又真真切切,令人深思!

值得注意的是,经过前两个阶段的写作和宣泄后,王朔自己也开始对那些无穷无尽的贫嘴感到厌倦了。与此同时,他与妻子女儿的美好家庭生活,也改变了他对生活的感觉和表达方式。他曾有一段这样的反思谈话:“过去我是自私,猥琐,心中充满阴暗念头的人,以讥笑人类所有美好的情感为乐事。现在,我不得不承认,我是幸运的,没有权利抱怨。我开始怀疑,愤世嫉俗究竟是一种深刻还是一种浅薄?”(4)

正因为这种认识,王朔在第三阶段的写作中逐渐减少调侃,并开始描写一些他过去鄙薄过的真挚和深刻。在这个阶段的作品中,虽然还是延用了不少调侃语言,但是已经比较前两个阶段回归写实,成熟和稳重多了。他已经能够将“调侃”这种看似轻松的表达方式,与“沉重”的写实本质有机的结合起来,创造出一种独特的小说风格。这个时期最突出的代表作有《我是你爸爸》《动物凶猛》和《过把瘾就死》等。

在《过把瘾就死》这部作品中,王朔藉由一对青年夫妻之间的心理冲突和精神危机,把婚姻写成了一种相互折磨的灾难,家庭成了随时可能开火的战场,真诚和激情早已被生活磨得一干二净,谁也休想从家庭生活中得到温馨,宁静和抚慰。吊诡的是,小说结尾时,作者特意安排了“我”和离了婚的杜梅的重逢和拥抱,这是否隐约地暗喻了王朔们终于醒觉和回归原来的生活常态呢?

王朔是否从此变得成熟了呢?

遗憾的是,即便在王朔后期的作品《看上去很美》中,他仍旧继续乱枪扫射,对我们的传统道德极力鄙视。

作品中有一段这样的文字:

“有一篇课文隐隐触动了他的情感,一个叫孔融的小孩在全家吃梨时只吃了一个最小的。作为一个小孩他很同情那个小孩,他知道小孩孔融想吃那个最大的,只是不敢,不管他乐意与否他只能吃那个最小的。这与其说是一种美德不如说是令人伤心的现实:没有人让比自己小的小孩。你要想吃到大一点的梨,只有自己先变大,不管那部分大――都行。”(5)

熟悉王朔写作风格的人都知道,类似这种对传统道德的嘲笑和蔑视,在王朔的作品中比皆是。

一位学者这样评论王朔的反传统姿态:“如果说偶尔的对传统道德的调侃可以给读者一种新鲜,那麽,像王朔这种彻底的反传统道德是不能仅仅停留在调侃上的。彻底的反传统道德必须建立在传统道德的没落和崭新的新道德建设的基础上。但现实对王朔来说是遗憾的:中国的传统道德不仅没有没落反而不断中兴,而王朔本身又远不具备建立新道德的深刻。”(6)

这就是王朔们的懊恼与苦闷。
既然要和传统道德彻底断绝,又找不到崭新的价值认同,中国的王朔们究竟要走向何方呢?王朔和他的同龄人没有告诉读者,也许,连他们自己也不知道:何处是家园吧!

「王朔现象」是中国版的「嬉皮士文化」?

仔细回味,王朔笔下的人物,总是以一种玩世不恭和调侃的语言方式来面对日常生活。他们是一群都市的嬉游者,企图以“俗而真”的“俗人”标准,去颠覆原有的“雅而假”的“精英”标准,并且沾沾自喜,以此为乐,以此为傲。王朔作品中这种对现存制度的调侃以及其特有的幽默效果,与当代青年的思想意识非常契合,因而获得了很大的成功。其作品中出现的调侃话语,例如:“我是痞子我怕谁?”“ 过把瘾”“爱你没商量”等等,就常挂在青年人口中,到处流行,成了一种特有的“王朔现象”,持续经年。

王朔作品主人公的这种价值取向和生存形态,很容易让人联想起上世纪六十年代狂飙于欧美国家的「嬉皮士文化」。

回顾历史上的六十年代,那是美国发动侵越战争的高潮,许多反战的美国青年不愿上战场卖命,开始大批的逃避兵役,越过边境到加拿大做了城市游民。因此,嬉皮士运动的最初出发,蕴涵了明确的反战以及追求和平的诉求。

然而,嬉皮士运动的后续发展,加上极度丰富的物质享受,愈来愈匮乏的生活理想,终于使这些欧美的新一代青年人,陷入了盲目挑战既有生活方式的巢臼,他们蓄留长发,不修边幅,穿着奇装异服,吸食迷幻药物,过着醉生梦死的生活。

有人把王朔和其作品中的痞子形象以及顽主语言,比喻为中国版的嬉皮士和嬉皮士文化,这种比喻充其量只能说是一种附会和高估吧了。诚然,我们可以在中国的王朔们身上,找到玩世不恭和颓废无赖的生存行为,并将之与六十年代的嬉皮士
对号入座。

仔细探究,两者之间毕竟还是有着本质上的分别。

首先,回到三十多年前的中国实景,那是一个以革命和军事化思维方式管理和思考的年代,中国的王朔们是生活在一个充满革命激情和口号的社会,物质生活相对朴素和匮乏,思想领域也受到严格的钳制。反观欧美世界的年轻人,却是一派丰衣足食,物欲横流的生命形态,唯独的欠缺,就是精神上极度的空虚和迷茫。

其次,初期的嬉皮士们曾经喊出了反对战争追求和平的鲜明诉求,形成一种相对成熟和自成一格的文化。反观中国的王朔们,除了把他们的全部智慧和能耐,倾注在无穷无尽的耍贫嘴上,就再也提不出甚麽具体的鲜明诉求了。

纵观王朔的所有作品,其主人公大都是没有正当职业,抛弃社会所奉行的核心价值,不屑于走常人之路,辞去公职,四处漂流,放浪形骸的都市游离一族,他们把精力和聪明浪费在空虚无聊的贫嘴游戏上,表面逍遥快活,全无心事,其实内心充满焦灼苦闷,找不到出路,只能在反叛主流文化意识,调侃传统价值观的语境中,寻求到短暂的自我满足。他们是鲁迅先生所批评过的“用两手倒提着耳朵,双脚用力地往上跳,以为这样就可高人一等,谁知到头来却还是双脚踏在地球上”的那一类人。

唯一相同的是,中国的现代王朔们和欧美的嬉皮士们,都是在繁复沉重的生活中丢失了信仰的一代人,他们都是由于不能承受生活中那些沉重的课题,而采取了同样属于逃避和颓废的生存模式。可见,信仰的断层和缺失危机,同样存在于东西方的社会,同样是每一个民族和国家必须正视的大事。

也许,我们无需对这种怪诞的「王朔现象」过于担忧。

正如今年以来,由上海天娱传媒和湖南卫视联合掀起的“超女风暴”,有人形容那只不过是极其敏感的演艺界打了一个“喷嚏”,文艺界遭遇了一次“感冒”,大众激情开始了一场“发烧”吧了。感冒不是永远的,发烧也一定会退烧,只是时间的快慢而已。可不,它现在不是很快就进入了“超女”的后时代了吗?

六十年代的「嬉皮士文化」尽管曾经席卷欧美世界,狂飙一时,却也没有动摇欧美文化的主流大势。文化是人类历史长河中千年的积淀,岂能由短暂的冲动而改道?

因此,「王朔现象」也和这种一时激情加上商业运作诱使下炒热的过客一样,一切时髦的东西,尽管多狂飙,并不代表我们社会的主流文化,也不符合良性文化的发展轨迹。一时的媚俗固然能够迎合好奇,但没有人会永远好奇,冲动总要让位于常态,浮躁总要回归于平实。作为一种思想和文化现象,「王朔现象」也是会发展和转移的。中国的王朔们,真真切切需要的,是一种全新的信仰再造工程。这种工程,需要全社会平心静气的参与,需要每一阶层付出热情和关怀,而且,越早进行越好。

结语――信仰体系的再造工程

王朔和作品中的主人公们,在极尽调侃和解构现实生活中的种种不是时,在尽情地嘲笑社会主流信仰和价值观的同时,始终没有重构出一种具有积极光明面的生活远景,也没有为喜欢他的读者大众,引申出一种理想的生活方式,这不能不说是王朔作品没有能够继续升华,进而带给读者一种启蒙感受的遗憾。

回头来看,王朔和他作品的主人公们,曾经那麽无情地调侃和嘲讽了我们的传统道德和信仰体系,但是,中国的王朔们却还是幸运的。可不是吗?被他们无情嘲讽的社会和传统文化,到头来,仍旧是以一种博大的胸怀宽容了他和他的同龄人。

这本身不就是另一个值得中国的王朔们深思的课题吗?

隔着千年时空,我们仿佛听到了孔老夫子“哀莫大于心死”的警钟,也听到了范仲淹先生“先天下之忧而忧,后天下之乐而乐”的嘱咐。

因此,王朔和中国的王朔们,终归是要回到我们生活的常态中来的。对于这一点,我深信不疑。

也许,王朔和他作品中的主人公们,正是处于这样一种虚无与充实,何去何从的信仰迷思当中吧!他们,或许还应该加上我们,正需要另一种来自时代和生活的新启蒙主义,才能再次快乐的出发!
除了祝福,还有惋惜!

诗人裴多菲说:生命诚可贵,爱情价更高;若为自由故,两者皆可抛。
这是诗人对自由的诠释,讴歌和追求。
那么,自由,究竟又是什么呢?答案总是千人千解,东西有别。
一个沉默寡言的人,两个因爱受伤的女人,一群被迫失去父爱的子女,组成了人世间一串不堪回首的记忆。

岳父,一个陌生的称谓,打从他进入我生命中的第一天开始,就是一个沉默不语的身影,总是含笑地望着我,却又不发出片言只语。是不善言辞?腼腆含蓄?抑或不愿宣泄心中秘密?我只知道,眼前这个壮硕的中年人,是一个心地善良,感情深藏的长者。

迎娶他的女儿为妻后,和岳父直接面对面交谈的机会不超过十次,言谈话语间,却让我知道他有多么疼爱这个女儿,甚至为她感到骄傲,直至二十多年后的异地重逢,仍然丝毫不掩他心中的欢悦之情。

既是如此深情,那又为何在这桩美事之后,选择只身远走,不告而别呢?
那曾经牵手走过多少风雨,为他生下四男二女的妻子呢?
那曾经用黑胡子亲昵扎过,又流淌着同样血脉的儿女呢?
还有啊,那银发飘霜,用三寸小脚迈步艰难的老妈妈呢?
从今而后,谁来搀扶那风烛中的残年呢?

到底是什么力量?可以让人抛下手中握有的一切,包括亲情,爱情,责任和荣辱,狠心甩开一双手,转回头又义无反顾地牵上另一双手呢?
老人没有告诉我们。我们,他的儿孙们,也没有追问。

为何还要追问呢?
二十年,那是七千多个风雨如晦的日子啊!
眼前这个老人,他过得快乐吗?逢年过节,老人会想起我们吗?
二十年了,有多少的话语?该用什么话语?
来不及整理,我只看到,岁月的痕迹早已爬满了老人那张会说话的脸:

人世间的每一个选择,总是相伴着一个个代价。这代价,有时是彻夜难眠的黑夜,有时是午睡后醒来时眼角边的泪痕,有时,是人的一生。

和岳父告别时,我紧紧地拥抱了他,感到了一种久别的体温,还有一丝微微的颤抖。
回过头来,老人还在午后的骑楼下朝着我的方向张望。此刻,他在想些什么呢?
我必须走回生活中去,带着老人的祝福。
是的,那是一个远离了自己的家,却没有忘记祝福的老人。

2006年2月26日琼兰、莉莉陪我与失散二十三年的老丈人重逢有感。


罗善良学长追思会-悼文

居銮中华学校校友会全体发起人、理事会、青年团、妇女组、合唱团、读书会及全体会员和校友,谨以鲜花素果,追思于罗善良学长之灵前:

敬爱的罗善良学长,今天,我们全体居銮中华学校校友会的成员,抱着无比哀伤和沉痛的心情,在这里为您举行追思会,除了向您表示我们永远的怀念,也向您进行最后的告别仪式。

罗善良学长,我们更喜欢称呼您为罗主席,缅怀您光明磊落、无怨无悔的一生,我们要真心的对你说:罗主席,能和你成为同学、同事、知己,是我们今生莫大的缘分。今日,站在您的灵前,我们愿再一次和您一起回顾,您和我们大家共同走过的峥嵘人生。

1972年,是您和五位发起人,呕心沥血,筹组和创办了校友会,也是您,领导我们从无到有,自置会所,与母校校园朝夕守望,成为銮中发展和建设的支柱;我们没有忘记,在您的倡议和领导下,我们首创主办了全国独中三语演讲比赛,开启了东西马独中学生的学术交流。今天,这项赛会已经成为了大马华文独中的常年盛会,备受推崇和重视。为此,我们和您一起,感到骄傲和告慰。

我们也没有忘记,是您,再次领导我们首创主办了全柔独中华语辩论比赛,为提高独中学术水准建立了宝贵的平台。如今,这项两年一度的盛会,光芒依旧,深获口碑。

您在校友会的岁月,是我们毕生难忘的记忆,您的办事风格和奉献精神,已经成为校友会同人的一项精神遗产,我们将继承您的遗愿,把您最关心和最热爱的校友会办好,发扬光大,我们的会所重建工作,一定会如期完成,善良学长,您可以含笑告慰矣。

我们当然没有忘记,您对母校和华社的贡献以及服务:您在銮中董事会扮演重要角色,在居銮大埔同乡会和客家公会贡献良多,对居銮中医药业公会诸多关怀,您为华社所作的一切一切,将永远留在人们的回忆里。

我们也为您感到欣慰,作为一位丈夫、父亲、祖父和慈祥的长辈,您已成功栽培了五个优秀的子女,您不但把亮民、荣民、钊民、晓慧、晓芬送进銮中就读,也让他们负笈海外,成人成才;他们当中有学士、硕士和医生,作为一位父亲,您是成功的,有理由为此感到自豪,您无疑的是我们心中最好的榜样和表率。

作为炎黄子孙,你已做到儒家所推崇的至孝、至情、至性,与朋友交言而有信,敦睦友朋,心系家国,为我们立下楷模,我们以您为荣。

呜呼!人生自古谁无死,留取丹心照汗青!您一定还记得文天祥的铿锵名句。人生一世,草木一秋,春夏秋冬年年有,韶华永逝不再来。盛世英雄豪杰,草根平民百姓,呼风唤雨也罢,平淡朴实也罢,生命的意义不在乎长短,在乎精彩和价值。回顾您的一生,罗善良学长,您应该无愧了,您应该无憾了,您应该可以含笑归去了!

永别了,罗善良学长,我们的亲人。这一别,孩子们失去了他们最心疼的父亲,这一别,亲友们失去了他们最尊敬的亲人。而今而后,天涯咫尺,阴阳永隔,心情音讯无处寄,只有馨香一瓣,遥望天涯。

永别了,罗善良学长,我们的亲人。这一次,我们是真的永别了!既然已经无愧,既然已经无牵挂,我们在此向您说一声:

罗善良学长,我们永远的亲人,您一路走好,一路走好啊!

居銮中华学校校友会全体成员同心追思,2008年4月13日。


全体肃立,谨此向罗善良学长之灵,行告别礼:一鞠躬,再鞠躬,三鞠躬。追思告别仪式到此结束。礼毕。

注:本文是应居銮中华学校校友会理事会之邀,为校友会创办人罗善良逝世出殡举行追思会而写。
明吉摩河水几时清?

提起明吉摩河,居銮人总是爱恨交加,感情复杂。回顾开埠以来的岁月,河畔两岸菜畦青绿,瓜果飘香,南山脚下农舍绿荫,炊烟袅袅,清澈河水更是孩子们嬉水的好去处。随着时代和工业化的发展,屋业发展鳞次擳比,大小工厂成排并立,增加人民的就业机会,带动居銮市的发展,原是好事一桩。

曾几何时,这一条带给居銮人美好回忆的“益河”,却给居銮人带来了许多不堪回首的往事,成了一条“害河”。居銮人永远不会忘记,上世纪1969年的一场大水,夺走了数十条宝贵的人命,辛苦建立的家园毁了,苦心经营的厂房没了,痛失亲人和财富的锥心之痛,成为受灾难民的终生梦魇。2006年杪的“百年大水灾”,又给沿河两岸居民带来难以估量的财务损失。

整治河流的计划出台了一个又一个,美化河畔的计划也在大兴土木,然而,不知是我们的整治计划缺少长远规划和前瞻思维,抑或是老天有意折磨不知惜福的人类,整治来美化去,我们的母亲河却是越整越千疮百孔,河堤崩塌,水土流失,只要大雨连续下个一天半夜,河水立刻暴涨,水情告急,居銮市民心跳一百,血脉绷紧,已经到了“没雨穷干涸,一雨便成灾”的境地。

近月读报,明吉摩河的命运又出现新的变数,一则又一则令居銮市民坐立不安的新闻跃然纸上:“明吉摩河水一夜变色”,而且“一变再变”,从原来就很不雅观的浊黄色变成乳白色,又从乳白色变成红褐色,市民心中狐疑:这些“有色河水”究竟从哪里来?有消息说是与工厂向河水倾倒染色污水有关,果真如是,执法当局应可依法惩办,以儆效尤才是。遗憾的是,事发数月,迄今未有令人安心的后续发展。

我们的社会其实是懂得“保护环境”的。君不见每条大小河流旁边,都插放着“关爱我们的河流”(Cintailah Sungai Kita)的宣传板。可惜,言者谆谆,视者藐藐,你放你的牌,我照样往河里倾倒垃圾、污水和废物,我们的河流怎么能够不污染发臭呢?难怪我国一位土地专家痛心地说:“我们的大地已经患了癌症,而癌细胞就是我们人类自己!”。

生态环境危机,说到底是人类的心态危机!保护和整治环境,还得从心灵环保开始,如果人人爱护环境,执法当局依法行事,人类都懂得善待环境,地球将会美丽如昔,大地将会继续青绿。

注:本文曾刊登于东方日报南马版《民生在线》专栏
是“资产”,就要“负担”!

柔州大臣拿督阿都干尼日前在居銮宣布拨款五十万令吉,充作銮中新课室大楼建设基金。不论是坊间认为的“大选糖果”,抑或是“善意的示好”,对于辛苦奔波到处筹款的独中董事部和华社而言,我们还是表示欢迎的。

大臣在其演词中还说:欣慰銮中已迈入创校九十周年,并认为大马的开放和多元化教育体系,包括华淡源流教育的存在,是我国的一项“资产和成就”,对十年以后的銮中迈入百年,表示祝贺。

坦率地说,类似谈话并不新鲜,比大臣更高级别的国家领袖也曾在不同场合谈及此课题,认同华校的办学精神和成就,鼓励友族同胞向华社学习。凡此种种,听在华社耳中,固然是甜滋滋和颇受用的。但是当我们回到现实生活中时,却又看到华小师资三十年如一日长期得不到解决,第九大马计划的华淡小拨款微乎其微,独中统考文凭在得到世界数百所大专院校承认之际,却不能在自己国家获得认同,我们就不得不对以上谈话的“诚意”予以适当的保留甚至质疑,耐下性子来:“听其言,观其行”。

为人父母都会把儿女视为心肝宝贝,自豪地认为儿女是父母的“资产”之一。正因为如此,天下父母会毫无疑问地、责无旁贷地、任劳任怨地负起养育儿女,包括提供高等教育机会的义务。我们从来没有听说有哪个父母认为养育儿女是一种“恩赐”,需要儿女“提呈备忘录”,然后在父母答应负起养育责任时,儿女必须“感激涕淋”。

当今世界各国都在调整步伐,迎接全球化的竞争,大家都认识到,未来的竞争和挑战不在国内,也不是任何一个崛起的国家和民族,而是当政者和国家领导人是否具备国际宏观视野,团结和整合国内各种资源,为自己赢得一张参加世界和平发展竞赛的入门票。

走笔至此,真希望如同大臣所说的远景那样,再过十年,当銮中、以及柔州境内的宽中、中化、华仁等华文独中庆祝百年校庆时,人们能够看到华文独中已经划入国家教育主流,华小师资早已不再是“老大难”,教育拨款早已遵循正轨和制度化的发出。

唯其如此,国家领袖和大臣的上述言论,才具有真正的意义。

注:柔州大臣阿都干尼于2008年1月8日莅访銮中并宣布代表政府拨款五十万令吉,充作銮中兴建六层课时大楼基金。本文也曾刊登于东方日报《民生在线》专栏。
一路风雨一路歌

都说人到中年万事休!可你却在年过半百知天命的当儿,决定从你服务了22年的职场中淡出,做出两件令家人和朋友们错愕的决定:重返校园修读硕士课程,并且走进一个全新的人文培训领域。你的这个决定和转变,固然得到不少可贵的理解和支持,更多的却是友辈亲人的百思不解和摇头惋惜。

为何不解?惋惜些啥?是啊!这个年纪,你本来应该在原来熟悉的行销职场中继续奋斗,更何况你在自己的领域中不是生活得非常愉快和满意吗?回顾这一路走来,你已从一个普通的营销人员,通过自己的不断学习和努力,晋升为高级经理和培训导师,成为同事们羡慕和模仿的典范,都说你应该将宝贵的实践经验,与公司新进的行业新人分享,培养更多像你一样的行销专才,这不也是另一种饶有意义的企业文化传承吗?

同事们的话说得一点也没错,在情在理,至情至性。你所选择和奉献的行业,的确给了你许多宝贵的东西,收获丰硕:包括物质,精神,人际脉络和个人成长。回首来时路,你可以无愧地说:无怨无悔。那么,究竟是什么因素促使你做出这项改变呢?我于是想起了你经常所说的那句话:“生命有限,价值无限。”

二十余年的职场生涯,风雨兼程,使你知道了“人生必须工作,却不是为了工作”这个极其宝贵的人生启示。工作的酬劳使我们的生命得以延续,工作的意义却能使我们的生命更有价值。人的一生固然有其生老病死的规律,在这一点上我们都不能选择,但是你却可以选择要如何来设计自己的生活,选择自己心爱的事业,并通过这种选择,成就自己这一生的价值。

生活是何其广阔又何其美丽,每一个阶段都有各自的起落和故事,每一段旅程也有各自迷人的风景,这些故事和风景,有一天都会如同俄罗斯大诗人普希金所说的那样“成为亲切的回忆”。生而为人,你应该让自己有机会在更多的领域和空间生活和成长,仅仅把自己限制在一个固有的天地,是否会给这仅有一次的生命留下一些遗憾呢?

你说你非常欣赏我国华教老人沈慕羽局绅的一句名言。沈老说:“我是一只勤劳的老工蜂,正在寻找让我奉献的蜂巢!”多么令人动容的一句话啊!当沈老在这样的耄耋之年仍在寻找让他奉献的蜂巢时,你这个年轻的后生啊,又有什么理由停止你的追求呢?

还是义父说得好:“如果你已经做好了准备,那就拿出当年的勇气,轻装上路吧!此去,一路风雨一路歌!祝你好运!”



我的手,早已越过南中国海!

照片说明:
(1)在古晋酒楼与拉让江畔诗人吴岸合影
(2)古晋的关金耀大哥是我今生的难忘贵人

拉让江畔诗人吴岸,邮赠两本著作:《砂劳越史话》和《破晓时分》。

越洋的诗情,越洋的友谊。
手捧着来自南中国海彼岸的馈赠,我仿佛捧住一颗永不疲倦的心,一个仍在路上跋涉者的澎湃诗情。

我与吴岸只见过一回,那是三年前古晋的一个早晨。好友关金耀大哥招待我在古晋著名的茶餐室用早餐,端上桌的是两碗纯用黄豆熬煮的营养汤和香喷喷的客家酿豆腐,这是我平生吃过的最满意的客家酿豆腐和营养汤。正享用间,关兄忽然告诉我说:“你认识吴岸吗?他正走进我们的餐室。”我抬头一看,一个飘着白冉、身材低矮的人正慢步走进。

我曾在吴岸的诗集里一睹他的风采,立刻上前与他握手并自我介绍,吴岸不认识我,只是礼貌回礼,也没多谈,便结束了这读者和诗人的第一次邂逅。
记忆中,吴岸当时身体微瘦,但精神奕奕。

三年后,吴岸却想起了我,并且传来手机简讯:
“久仰您从事环保生态研究,可否惠赐贵通讯地址,俾呈拙作讨教”,情至谦诚,心中感动。

是谁?让我再次走进吴岸的视线中?
啊,久仰的诗人,别来无恙?祝您一切安好。
你热情的手,从南中国海的另一岸,伸向此岸,我必须紧紧握住,再说上一句:
这对相握的手,虽然迟到,却更加温热,持久。

美丽的因缘,深情的邀约,我的手,早已越过南中国海,因为吴岸,因为美丽的盾,因为高大的达邦树,因为拉让江绚丽和晚来的潮汐。

2008年11月6日星期四

从《我有一个梦》到《无畏的希望》
--闻奥巴马当选美国第44任总统有感

2008年11月4日,美国人创造了一个新的历史,让奥巴马这位具有黑白血统的美国黑人,成为美国史上第一位黑人总统。

45年前的1963年8月28日,美国黑人民权领袖马丁路德金,在林肯纪念堂前发表了著名的演说《我有一个梦》,喊出了黑人要平等、公正和正义的口号,呼吁包括美国人在内的全人类抛弃唯我独尊的狭隘种族思维和肤色歧视,建立一个“人人生而平等”的新世界。

41年后的2004年7月的一个夏天,奥巴马在民主党全国代表大会上,以《无畏的希望》为题发表了专题演说,与马丁路德金的演说前后呼应,更与马丁路德金的梦想前后衔接。4年之后,经过一场艰苦的跋涉,终于昂首阔步走进白宫。

奥巴马在演说中提到的“希望”,不是一种盲目的乐观,而是植根于当前现实的清醒“议程”。他在演说中提到的“无畏的希望”:

“是奴隶围坐营火高唱自由之歌时所怀抱的希望”,
“是移民向远方异乡出发时所怀抱的希望”,
“是海军少尉(指当年的民主党总统候选人凯里)勇敢巡视湄公河三角洲时所怀抱
的希望”,
“是工厂工人之子勇于克服险阻时所怀抱的希望”,
“是瘦巴巴又有个古怪名字的小孩认为美国必具有其一席之地时所怀抱的希望”。

细读奥巴马的“希望”,是那么的广阔而深邃,又是那么真诚而感人,他不但圆了自己的“白宫梦”,圆了马丁路德金的“平等之梦”,圆了美国人勇敢的“改变之梦”,也圆了全人类翘首企盼的“世纪之梦”,因此,称之为“无畏的希望”,是当之无愧的。

无可否认,在看到美国人突破种族思维,寻求改变而把奥巴马送进白宫之时,人们也不会忘记那些曾经叫嚣多时的单边主义和穷兵黩武,致令美国恶名昭著、国际形象大跌的烟云;从现在开始,奥巴马任重道远,必须以更谦卑的姿态领导美国,执行两百年前立国“独立宣言”中宣示的“人人生而平等”的理想,重新赢得世人的尊敬,再次展示美国人的伟大。

邪恶之手可以遮蔽阳光于一时,却不能阻挡灿烂的阳光穿透历史厚重的云层,重现大地。
公平正义,必将如同滔滔大河,荡涤一切过时和污秽的垃圾,一往无前,流向辽阔无边的大海。

今夜,全人类将拥梦入眠。
今夜,许多人将找到自己重新出发的方向。

2008年11月5日星期三





现代学生需要人文修养

今年来的培训活动,增加了许多由各校学生事务局主催的《小小领袖培训营》,这说明现代的学校教育不但重视课堂上的知识性传授,也关注学生在心智、团队纪律和领袖意识方面的成长,这是一种健康的趋势,它将能协助造就一代具有人文修养的新世纪接班人。

读多老师都有这样的感慨:那些在学业上有良好表现的学生,往往在与人相处、与人为善的人际交往课题上都差强人意,甚至还有自认高人一等,不屑于其他“后进同学”交往的现象;与此相反,那些在学业上不那么标青的学生,却往往在与人相处、服务精神的人际交往上,具有令人激赏的表现,他们主动积极、任劳任怨、解决问题的能力灵活且富有创意。面对这两类学生,身为教育工作者的我们,实应具体个案具体分析,具体情况具体处理,既要看到彼等的优点,加以表扬和鼓励,也要看到彼等的缺点和不足,给予适当地劝导和提醒,甚至创造机会让这两组学生交融在一起,让他们发现彼此的优缺点,在肯定自己的同时,也学会欣赏别人,从而把自己改造成全方位成长的新一代。

从这样的意义上说,《小小领袖培训营》的设计重点,就必须同时兼顾团队合作的意愿和解决问题的能力,不妨设计诸如最具有合作精神、付出精神、创意精神、关怀精神等奖项,立意表扬具有上述优秀品质的个人和小组,藉以推广和培植上述优良的人文品德。十至十五岁这个年龄层的少年学生可塑性非常强,我们应该在他们长身体、长智慧的同时,也让他们长品德、长修养。
我深信:好领袖并非与生俱来,但每个人都应具有与人合作、欣赏别人的人文修养。

《小小领袖培训营》就能导引出这样的效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