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08年12月8日星期一

遥望故乡的云

一个新村孩子的本土寻根

第二章 我的新村家谱

(1)我的祖父母

我的祖父母,都是在上世纪二十年代初,从北方的那片原乡热土,勇闯南洋而来的“海外客家人”。
事实上,在这个“新村”还没成立之前,他们早已住在这里了。
因此,毫无选择的余地,当“移民新村”的风潮席卷全国时,我的祖父母也就像全国各地数十万安分守己的人民那样,成了“移民新村”的第一代村民。

我的祖父是孙祺华。生于1908年,卒于1980年,享年72实岁。
我的祖母是卢金。生于1913年,卒于1985年,享年也是72实岁。
他们的祖籍都是广东惠阳淡水,如假包换的客家人。
广东惠阳淡水,那是什么地方?
对了,正巧,那就是开辟吉隆坡的功臣叶亚来的故乡。
这么说来,我的祖父母应该承续了叶亚来的开拓精神,和勇闯新天地的气魄吧!
要不,他们怎么一出洋,就来到了这里,参加到了这个第二故乡的开辟呢?

从我所能翻查到的有关海外客家人的迁徙故事中得知,我的祖父母原来就是属于历史上五次南迁的“中原客家人”的后人。这些勇敢的“中原客家人”,为了躲避战乱和连年的灾荒,携妻带儿,不断迁徙,来到山高林深的福建和两广地区,以为可以安家落户,从此安定下来。谁知,十九世纪末期和二十世纪初叶开始的年代,从满清末年到民国初年,政治动荡,军阀混战,农村破败,连年饥荒,我的祖父和一批不愿向命运低头的客家人,又再一次跟着出洋的移民大潮,含泪告别父母家人,踏上了飘洋过海的天涯路,勇闯南洋,来到了这个潮湿和炎热的马来亚半岛。

现在知道,我的祖父是在1926年来到马来亚。从当年南来“新客”的集散地新加坡上岸后,由他的亲姐姐,也就是我的姑婆安排下,来到柔佛州中部昔加末县属的吗咯(Bekok)落脚,先是替老姑婆和老姑丈管理园丘,经营小杂货店。

1929年,一个名字叫卢金的乡下村姑,在祖父的大姐,也就是我的婆穿针引线安排之下,向祖母的家长做媒说好带到马来亚嫁给了祖父,成了我的祖母。那一年,祖母只有十六岁。

婚后的祖父,辗转来到巴罗安家,地点就在今天巴罗新村火车铁轨以北,一个叫做美那年(Beradin)的地方,接手管理一个一百亩的橡胶园以及承包烟熏胶片的小烟房。

在巴罗管理园丘和烟房的日子,可算是祖父一生中最辉煌的岁月。那当儿,园丘雇用了三数十位胶工,祖母则领着姑姑和父亲照料烟房的事。在那个生活物资贫乏的年月,一位百亩橡胶园丘的“承包商”,也可算得上是小康经济水平了,祖父母和姑姑父亲一家人的日子,总算过得平顺。

但是,顺遂的日子也过不了多久。接下来的日子,却是一段担惊受怕、愁苦难熬的岁月:
就像那些朴实的家乡父老一样,祖父曾经历了日寇南侵的三年八个月,也经历了紧急法令时期的“新村”和“吃大镬饭”的岁月。那是一段不堪回首,回首时却又是万般滋味、泪洒满襟的日子。

上世纪六十年代,国家独立以后,政府开始推行了“联邦土地垦殖计划”。但是,由于这个计划的主要参与者和受益对象都是是马来同胞,华族居民反应未见积极,几乎被排除在外。不久以后,当时的联盟政府便在华族居民为主的“新村”周围,适度开放了一项名为“GSA发展芭”的垦殖计划,以登记和抽签方式给每人发出了八亩土地,供村民种植橡胶等经济作物;由于这项计划是当时联盟政府中马华公会的建议和参与,人们又把这项计划称为“马华发展芭”。我的祖父也为他的两个孩子,我的姑姑和父亲,各自申请了一片土地,开始了和全国各地数十万小园主一样的劳作生活。

我的祖母是一位非常能干的女性,秉承了客家妇女吃苦耐劳、勤俭朴素的传统,除了操持家务之外,更是芭场工作上的一把手,她和祖父、姑姑一起投身到砍芭、烧芭和种植香蕉、橡胶的工作中。那时期的父亲,已经跟着我的四舅父学着驾坭机、走木山的工作去了。

1963年初,差不多与马华芭开垦工作的同时,为了迁就木山工作的需要,父亲带着我和母亲以及四个弟弟,迁到了离开巴罗四十多英里(七十多公里)外的居銮住了下来,这也是我第一次离开了出生的家乡。

祖父母由于必须继续处理八亩胶园的事务,仍旧留在家乡巴罗居住和过日子,而姑姑在出嫁后也没住在夫家,倒是搬回来和祖父母同住。一直到了1975年,父亲在居銮购置了自己的第一所房子后,才把祖父母从巴罗接了过来。这样,我的祖父母也算正式离开了巴罗,这个蕴藏了他们一生青春岁月和撒下汗水努力耕耘的第二家园。

过后,祖父母一直在居銮和我们住在一起,直到1980年和1985年双双因年老故去为止,走完了他们作为我们孙家在马来西亚这个新家园的第一代公民的日子。

回想祖父母的一生,赤手空拳,一无所有,从中国南来,另创新天,留下我们这一大批儿孙。七十余年的生涯中,除了日军南侵的三年八个月,和1948年开始至1960年宣布解除的紧急法令时期生活之外,可算是一生平顺,没有多大波澜。至今,留下了姑姑、父亲(已在1985年杪车祸去世)和我们一家,继续在这个美丽而富饶的国家繁衍生息。

祖父那矮矮的个子,修剪得很短的满头白发,一对深邃的眼睛,以及因为长期抽吸鸦片微驼的身影,是许多老一辈南来祖先的缩影;但是,任谁也不能抹去的,是他们那种一把油纸伞、几件衣服、挎起背包勇闯“七洲洋”、不畏艰险、开疆辟土的精神,这岂是我们这些第三第四代子孙所能比拟的。祖父对我们十几个内外孙儿疼爱有加、甚至有些溺爱的回忆,将长存在我的人生篇章,成为最初和温馨的一章。

祖母和祖父的个子却正好相反,将近六尺的客家妇女身材,粗壮结实,做事麻利干脆,性格开朗,最记得是每年的端午节和准备过年之际,祖母忙着洗绳子、裹粽子、推磨糯米、煮麦芽糖制作“米层”的时光,那是我和几个兄弟最甜蜜深刻的儿时记忆了。可不,过年过节,有祖母巧手裹出的粽子和甜甜的年糕和“米层”,多么美好的日子啊!祖母,留给我们下一代的,是永远开心一生,爽快一世的印象。

鸟儿已经飞过,天空岂能无情!故人已逝,温馨长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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